两棵树和张爱玲
最近认识了两棵树,然后,想起了一个人。
这两棵树是长在邻近的校园里的,应该是属于杉树一类的,一起站在一座小木桥的桥头上,相依相偎的样子。而这个人,大家都熟悉,她叫张爱玲。风华绝代的女子。
我与这两棵树有些难以言说的渊源,看到它们美好温暖的爱情,却因为自己的情绪,给它们的甜蜜里主观、而且有些不负责任地添上了些凄凉之味。而张爱玲,便是在我想到“凄凉之味”的时候,立刻越过了我的一切认识与阅读,盛气凌人地站在了我的眼前。
这里的盛气,其实便是一股贵气。我最爱张爱玲的地方,便在于,宛然一位末世贵族的她,竟写了白流苏、葛薇龙这样一些委屈、倔强的生命。而她自己呢,不仅是天才,不仅是美丽,不仅是小资,怎样的一个词,都说不尽这个异数。而我想说的,是我的两棵树。
几次和朋友在清朗的月夜里,停驻在两棵树下,我都想起《西洲曲》里的句子,“南风知我意,吹梦到西洲。”这些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。我的朋友竟也不懂。张爱玲呢,她恐怕也不能深知。胡兰成终究对不起她,然而,在他们的爱情中,她始终是骄傲的,有很完满的开始,至于结局,谁还有心思去顾虑呢?“见到他,便像是开了一朵花,开得很低很低,一直低到尘埃里去。”爱情很简单,只是两个字,甘愿。
我的两棵树日夜守在一起,我想,它们也应该是甘愿的吧。
然而还是需要聪明人的。范柳原便是。
胡兰成说范柳原的爱有余,生命有余。其实不然。他只是衣食无忧,爱的能力有余而已。流苏再无退路,所以步步为营,精打细算。而在爱情上,范柳原也不肯吃亏,爱得谨慎,小心翼翼。两个人都那么辛苦,若不是一座城池陷落,我想他们很难会有解救之道。
一切痛苦的事,都需要一个缺口。我跟朋友日日长谈,从诗经到红楼。谈别人的爱情,别人的悲痛,似乎与己无关。我也希望与己无关。然而,范柳原说得好呀,“这个我做不了主,流苏,你不爱我,我有什么办法呢?”那一次半夜的电话,应该是范柳原一时情不能自已,原本此时会有一个新局面的,可是,这个男人终究是太吝啬,太聪明,也太狠心。所有的热情,都及时地收好了。爱与不爱,都由不得自己做主。在命运之下,柳原和流苏,我和我的朋友,都是弱者,一切原本就该听从安排。
我很为我的两棵树庆幸,命运将它们安排在一起。没有选择倒是好事,清减了心头的挣扎与烦闷。
张爱玲笔下尽是苍凉之音,柴米油盐也将就用来吟诗作画,却也有她的滋味。决绝的时候可以是墙上的蚊子血,牵念的时候就变成心头的朱砂痣。哪怕是七巧一个翘起指尖的风流动作,也能一直写到你的心里去。所以,我想,张爱玲的爱,才是有余的。
只是,她的感情是不可效仿的。凭添了人们几分卑微。就像《金锁记》里的那枚昏黄的月亮,陪伴的,只是这样一个寂寞的女人而已。我又想到我的两棵树,我想,每晚落在他们的梢上的,应该是些月亮清冷的眼吧。
我爱我的两棵树,可是,爱得自私。即便有无限的依依,也总是掺了悲哀的水一样的影子。而对张爱玲,虽然也是爱着的,但这就像前世就遇上的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,即便深知自己卑微,也还是希望做做她的影子。前世带着这样的遗憾离开,而今生,却又在错落的时空里,恰好遇见。
※本文作者:古溆梓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