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祭
时到清明,人近清明,人们大多都会想起这首诗:“清明时节雨纷纷,路上行人欲断魂。借问酒家何处在,牧童遥指杏花村。”这首小诗的知名度早已经超过了许多伟大人物的名言和“命令”。深深地溶入了一个民族的血液,植入了我们的骨髓。何以流传时间之长?何以流传人群之广?也许就是“孝道”永存、诗风简约、贴近民心。
清明前十几天,母亲就开始在唠叨:清明来了,你有时间回老家吗?你要是没有时间,我就回去。在她的心里,清明比春节更重要,父亲那里一定是要祭扫去的,每年的这一天,她是要到那儿去哭一场数一场的。她一定要哭出父亲的悲,哭出她的痛,哭出天地间夫妻的情义,哭出人世间最朴实的歌谣。
其实,我们一生中有许多的不重要的事,我们都在对它忙忙碌碌;而有些重要的事却让我们忽略,比如清明。工作今天做不了,明天可以做;钱是挣不完的也是带不走的;名是空的。忘记了清明,我们就忘记了我们是谁,从何而来,往何而去。
我早就想回老家的。想离开这座喧闹灰蒙的城市,想走出这栋冰冷沉闷的办公楼,想离开心机四伏的办公室,哪怕是一会儿。
我要回去,去看看真实的我,去读读我从哪儿来,去想想我要到哪儿去,去拜拜给了我生命和力量的人,去整理一下我那凌乱的思绪,去熨平我那被名利折磨得皱巴巴的心。
前一天领导还在给我布置工作任务,我说,明天,我要回老家去。尽管没有放假,单位的多数人还是都请假回去扫墓了。
没有雨,只有春天清新的空气,明媚的阳光。我和妻子买了香纸鞭炮,一路骑着摩托车,沿路都是行人,没有伤心的气氛,也没有断魂的迹象,大家都象赶着回家过年似的。近一声远一声的是连绵不绝的鞭炮声。高速公路和铁路都还在建设中,打破了过去回家路上的宁静。
直到进入山区,走了二十几里山路才远远看见我那小山村。
父亲去逝已经18年了。但他一直就这样好象和我一起生活在这青山绿水之间,他的笑,他的沉默寡言,他的抽烟,还象昨天一样。山村还是没有多大变化,只是今年回来,村里多了几栋新楼房,在这里以前是从来就没有人能够建的。大多是到外地打工挣了钱的年轻人盖的。几千年来,农民第一次种田不交租税了,休养生息了,变化很快就能看得见。幸福的日子也是我们农民子弟人人向往的。
我的山村是看不到山外天的山村,只能看见山外还是山。
我和妻子开始去扫墓,走在山中林间弯曲的小路,太阳只能从树的缝隙里溜下斑驳的光。“鸟鸣山更幽”,鞭炮放响会在山中来几个回声。
我们先到外祖父、外祖母、舅伯静静安息的地方。在我的印象中只有外祖母的形象,记得她说过我要是考上大学,一定送头大肥猪给我的,可惜我读高一时她就去逝了。小学时她常拿出自己养的鸡蛋给我去买作业本,80多岁的她还经常下地劳动,她最疼爱的我,对她竟没有尽到自己半点的孝心。外祖父和舅伯据说都是红军,土地革命时就被杀害了,只有两颗头颅被葬在两只木箱里。在不远去,是垸里面的两处坟墓。我记得他们是父子两。儿子是因为婚姻原因上吊死的,父亲看到儿子死后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跳水而去。他们没有人来给燃香烧纸,我们也去挂上几张纸钱。
所有的坟边都是荒草。不知道他们是否知道我们来了,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能天天听到这林中的鸟鸣?
一路来的还有我的亲侄女,农村的孩子就是没有我的姑娘娇气。一路引着我还不断地介绍着,令我这个做伯伯的十分惭愧。
又翻过几座山,来到我的爷爷和父亲、叔父的墓地。爷爷我也没有印象,只记得他是99岁生日那天去逝的。那时我很小,因我是长房孙子,手捏着孝棍给他送葬。父亲年不过50就病死了,留下我记忆深处太多的辛酸和痛楚,想起父亲我的眼中就忍不住地湿润了。不想说很多。前年才给他树了块墓碑,那上面我只写了一句墓志铭:“半世理想追风去,一介书生梦长存。”父亲的坟后茂竹修修,坟前芳草凄凄,父亲啊,我年年送烟给你抽,两块钱一只的啊。你再也不用苦闷地抽着丝烟了,再也不用用竹根做烟筒了,再也不用听母亲和我对你抽烟的怨气了。这烟是你的儿媳给你买的,专送给你的,你一定会发出少有的还略带羞涩的微笑吧?坟前不远处的山沟里就是你常年耕种的那一亩三分田,我仿佛还看到你还在田里艰难地跟在牛的屁股后,父亲,起来歇会儿吧?一年又一年,冬去春来,我会常来看你的,等到有一天,我也会归来,陪伴在你身边,做你永远的儿子。
外面的天地会变,但这里的天不会变,山不会变,地不会变,水不会变,春天来了时,依旧是山花烂漫,百鸟争鸣。
回来一次,清明就给我洗一次心,净一次魂,注一次灵。其实,我知道,生命就是一颗流星,在苍茫的天幕上只有那一瞬。
人生真如白驹过隙,让我们多留下一些感动心灵的美好记忆。
※本文作者:梅君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