吵归吵,日子还得继续
俩口子又吵架了,“哐哐”不知什么东西又给摔了。孩子又在哭了,尖锐的童音把夜切割的支离破碎,没半点儿完好了。
女人哭骂,“见天儿的在外面鬼混,你以为我不知道是吧?我的孩子要不起你这样不要脸的爸。平凉就这么大点个地儿,你以为你花着公家的钱去逛窑子,没人知道是吧?天天被人戳脊梁,你有什么好神气的——我嫂子亲眼看见你领了那小妖精逛,你叫我的脸往哪搁?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这个混蛋。”
男人大力摔东西的声音伴和着压低嗓音的喝骂,“你还好意思哭?你瞧瞧你,蓬头垢面的,你比院子里扫垃圾的阿姨都不如,你他妈还是个女人吗?我瞧见你都想吐。”
撕打声,摔门声……不知谁又出去了,不知谁又躲起来独自疗伤。
这样的“话剧”常常上演,也常常见女人红肿着眼,从柳馨小区低头而过。女人虽有点胖,背影却挺拔,动步间摇摇曳曳,颇有些如柳扶风的味道。穿着随意平常,却得体大方,观感很舒服,就像刚出笼的豆腐。虽说不上有仪态万方,好歹也能过得去,还真不至于“连扫垃圾的阿姨都不如”。可见这男人要是变了心,眼睛就跟着出问题,心狠,话毒。
也常见男人趾高气扬地从柳馨小区院子里招摇而过。官也升了,工资了涨了,小车也换了,可算得是春风得风吧?可是,他的脸上少有笑容,白发跟染出来似的,见天儿增一茬,刚刚四十来岁的人,背也不那么直了,脚步也不那么轻了,肩头总像是压着点什么,伛偻的苍老。
柳馨小区不大,百十来户人家,他们的经济条件是最好的。男人副县级,任一个很像样的部门的一把手。女人正科级,虽没有担任重要职位,但单位福利很好,再加上其它收入,一个月的进项相当于两个普通农村家庭全年的收入还多。
男人常常忙着吃吃喝喝,很少着家,即使回来,也是凌晨了。
女人下班了。一个人随便找个地儿,慢腾腾坐下,随便要点什么,填填肚子。有时候,女人下班后就直接进了美容院,不吃饭,姑娘们柔软的手指在日渐苍老的皮肤上游走,女人就微微地打着小唿噜,睡了。常常,一觉睡醒已快到下午下班时间了。女人慢腾腾地收拾,照镜子,然后慢腾腾回妈妈家看看孩子,然后踩了冷清的街灯影子,慢腾腾回了自己的家,一个人坐在地上,或者坐在沙发上发呆,有时候,进门忘了换拖鞋,一穿一整夜,一坐一整夜。有时候,出门忘了换皮鞋,常常在人家怪异的眼神里走了老半天,却无知无觉。
两个人常常因了莫名其妙的事儿吵架。楼下的垃圾桶处常常见几袋破碎的器皿,也常常见女人卖了大摞的盘子和碗,吃力地抱着回家。有时候,也见男人拎了几个水杯回去。
打打闹闹,争争吵吵,一周又一周。唯有周末接了孩子回家的时候,才见俩个人在一起。有时候在院子里争着抢着逗孩子玩儿,偶尔,也会蹦出来几声清脆的笑。有时候,俩个人一左一右牵了孩子的手去超市,你选一大包,我挑一大袋,吃的,玩的。周日晚上还是到了,孩子在笑里回到了停在姥姥家的床上,俩个人又都板平了脸继续平板的日子,一周一周,一月一月,一年一年。
那天,女人红肿着眼,躲躲闪闪地从院子里过,脸上,有血色的伤痕在手的影子里狰狞。也不知是女人在给跟谁通话——“你就别操心了,我好着呢,吵归吵,日子还得继续。”
2007年3月27日夜
※本文作者:祁芸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