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里来了知青,上海知青。上海,村里人没去过只在旅行包上或者茶杯上看过的两个字。上海人来了,我不知道村里人是否都走出家门伸长脖子看看他们到底是啥人。当他们看到他们跟村里人没什么区别,是不是会失望,这些我不清楚,也没问过。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,只能在回忆里让幽幽的岁月一点点浮现在眼前,有的已经模糊不清了,这都是时间导致的。我记得当时的我经常蹲在水泥地上,一边喝稀饭一边看七个上海知青“打砖”,就是用黄泥巴做成四方形的砖。他们的动作很麻利,十几秒种一口砖就形成了。太阳很烈,汗水淌在脸上,流到嘴边时,腾出一只手来擦掉。擦过的嘴边,留下黄黄的泥巴,像画家在他们脸上不经意间留下的一笔,因为他们身上手上全是泥巴,不能不沾到。但他们不在意,照样干自己的活,偶尔还会对我笑笑,露出洁白的牙齿,跟个小孩一样快乐。
除了“打砖”,他们还像村里的人一样到田地里种地,春天播种,夏天收获,还在菜圆里种菜,自力更生。村里分给他们每人一亩多地,还是好地呢,村里人怕他们刚来不习惯村庄的生活,处处照顾他们,其实他们跟村里人没多大区别,村里人也很乐意接受他们的到来,想看看他们上海人的生活到底是啥样,跟一大家子人一样,他们也融入到村庄的生活里去了。几年过去了,他们也不说上海话了,村里的方言他们说得很溜。在很多书籍和电影里,看到有些本地人对知青是很不礼貌不热情的,动不动就骂他们,鄙视他们,处处压人家,连田地也不分人家,叫人家自己去开荒养活自己,人家劳动得来的财产,还占用人家的,有的没道德的粗暴的领导还利用手中的权利侮辱漂亮的知青女子,她们最后走时内心里充满了悲愤的伤痕。这种现象在我的村庄里没发现过,尽管有时会有一两次小吵,但过段时间又好起了,跟小孩子吵架一样,或许跟村里人善良的心有关吧。我想这是这些上海知青的的幸运。
或许是来到一个陌生地方有独在异乡为异客的缘故,上海知青很团结,把心放在一起,把命运也连在一起,这种现象每个人身上都会有的。他们每天一起吃饭做事,每天他们做一大锅菜,也没什么好菜,都是从地里种来的蔬菜,油水也不多,饭也是用铁锅煮熟的。他们的饭很好吃,很香,很白,他们经常叫我吃他们的饭,小时候的我也不会去多想,人家叫我吃就吃。他们围着一个四方形饭桌,用几块木头做成的桌子,丑陋得很,凳子也是木做的,长条形,很多时候他们根本就不坐凳子,就蹲在地上吃,每人端个碗,一边吃一边聊天,像一家人似的,感觉很温暖,尽管其中有两对夫妻,还有一个孩子,但还是把身边的人当作亲人来对待的。有时我在想,他们的钱怎么分呀,放在谁哪里,放在一个人那里不会起怀疑的心吗?难道是平分吗?后来想想,那个年代他们身上没什么多余的钱,能吃饱饭就不错了,有时还要饿肚子呢。如果有多余的钱应该拿去买点肉,改善一下生活去了。
时间一点点前行,他们在渐渐融入到村庄的生活里去。他们当中有几个男人很勤奋,每天在田地里做事,挑粪,砍柴,重的活他们都干了,身边的妻子只呆在家里做家务。村里的妇女很敬佩这几个男人,心里说原来上海人这么勤奋呀。或许这些勤奋和英勇都是生活逼出来的。